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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一直到七十歲時,某一天,當他要彎腰檢起一顆球時,突然腰痛難當,致臥床難起,幾番折騰,後經人介紹至彰化醫院求診,檢查原來多個腰椎有塌陷碎裂、並有扭曲變形,應是早年擔扛沈重的豆花所致,經手術後腰痛才緩解下來。

    從此以後,病痛不斷折磨著父親,幾次的肺炎、三次的腰椎手術、幾次的大量的喀血,幾乎每年都要入院治療,加護病房也進去好幾次,病危通知單也收到數次,可是每一次他都能大難不死,奇蹟活下來,事實上他已活過榮總醫師預測的十年;但每進出一次醫院,他的肺功能就下降一次,我可以發現他的肺功能不斷的下降,七十歲以前健步如飛,七十五歲時到走路覺喘,七十八歲時喘息逐漸加重,初時能走數步,最後竟喘息難當,寸步難行,只能依賴氧氣存活。

    就在八十歲時,臨終的一個月前,父親突然胃口變差,這是以前不曾發生過,喘息也加重,我自知父親大限將至,雖然他的肺結核已癒,但肺臟被霉菌慢慢侵蝕,如今已吞食殆盡,肺部幾乎爛光,能活至八十歲實屬奇蹟。

    然而就要過世前一週,粒米不進,張口喘氣,父親年已八十,身體已破朽不堪,再進醫院治療,徒增痛苦,本欲讓其自然往生,然而為人之子束手無措,睜眼靜待親人而亡,於心何忍,於情何堪哉!適時家弟進曰:「何不送往醫院,說不定有辦法」,徵得父親首肯,即送往慈濟醫院,臨行前余知醫院必會實施插管或氣切,先以此事告知父親,父親斷然拒絕插管或氣切。

    住院後三天相安無事,第四天開始有譫妄發生,意識混淆,時大聲驚呼,手腳揮舞,如人將捕之狀,時而胡言亂語,時而將呼吸器、點滴注射針頭拔除,醫院不得已將其四肢綁住,限制行動;病已至此,毫無尊嚴可言。第六天醫師要求插管,家人一致拒絕,余亦知插管治療可多活幾天,然則只是多受幾天的苦而已。

    住院後七天,余實不忍父親四肢被五花大綁,故鬆其綁而告之曰:「我們回家吧!」想不到父親突然意識清醒並猛點頭而曰:「這樣就對了。」

    父親坐救護車回山上途中,一路不斷言:「吾必死」;回到家中,二位舅舅及幾位姪子剛好來探視,家父皆能一一認出並給予道謝,此時父親一臉祥和,更無譫妄發生,安然閉眼休息一如往常,於夜間時尚能與家母閒言幾句,及至凌晨則溘然長逝。

    父親死後數月,我做了一個夢,夢中見父親的身體一半是死的,另一半是活的,我與活的那一半身體相處融洽;及其夢醒,細思夢境,乃得知余之理智上雖知家父已亡,但於情感上尚覺家父活於余之心靈深處。

    父親一生節約簡樸,深居簡出,與人鮮有往來,於晚年更是如此,生平既無大善之舉,亦無大惡之行,既平凡又平淡,若如佛教所言有輪迴之事,則家父應重新為人,再一次體驗人生,若真如此,願祝父親新的一生能善種福田!廣進智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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